只有莱奥·卡拉克斯(Leos Carax)这样的导演,才会面对制片商的命题作文毫无逢迎之色。如果说《东京!》这部杂锦电影的其他两个导演还很靠谱地贴近“东京”这个主题的话,卡拉克斯完全是“天外飞仙”的做派。
他呈献的这个电影段落完全是破坏性的,并不想讨好任何观众。故事的开端有日本怪兽电影的痕迹,一个从下水道钻出的怪人,在东京的繁华大街上不加选择地袭击路人,他的长相类似于畸形,身体歪歪斜斜,一个眼睛全是眼白,他嘴里发出的奇怪声音也是听不懂的语言。一个跟拍的长镜头,他在前进的路上几乎摧毁身边的一切,只有在这个时候,我们才能看到东京的街道、东京的男女老幼,这个长镜头有着进行曲式的音乐作陪,使得观众更关注于这个怪人的破坏行动而不是他的恐怖外形。他几乎是外在于这座城市的,或者说这个怪物把东京割裂成为两个世界——明亮的街道世界和阴暗、肮脏的下水道,在这个地下迷宫中,不仅有着“东京”的字样,而且还留存着大量“二战”时的日军武器装备。下水道怪人拿着手榴弹走上街头随意投掷,构成了对东京人的最大威胁。警方终于在下水道的某处抓住了怪人,他的身边都是菊花,那是他的食物,这是否让你想起了本尼迪克特的那本名著《菊与刀》?
到此为止,卡拉克斯的东京印象是零碎的、异域化的,甚至是带着道听途说。而在故事的后半部分,他完全超越了“东京”的限制,随着另一个角色的加入,一个懂得怪人语言的法国律师,故事进入了另一层界面——语言的迷宫。
卡拉克斯在法庭辩论上花了很多笔墨,他采取了分割画面的手法,将怪人、律师、法官、旁听者集中在一个画面里,将语言的转译所带来的反映同步呈现。这位自称“Merde”(屎先生)的人通过律师的翻译不断地攻击着日本:“在所有人类当中,日本人是最恶心的”、“(日本人)活得太长了,他们的眼睛……非常恶心……他们强奸了我的母亲,我是你们的儿子”,吊诡的是,我们无从得知,这些话是否是“屎先生”的原意,我们听到的所有陈述都是由律师“翻译”出来的。卡拉克斯用一种“冒犯”的方式讲述了他的东京,这种冒犯带有很浓的主观色彩,来自于一种日本之外的概念性观察,它几乎是标签化的,同时又很容易被评论家们指斥为“肤浅”,于是在三个导演的比拼中,卡拉克斯或者被批评,或者被忽略。他的大胆不为人所珍惜。
无论这个怪人叫什么名字,它已经是卡拉克斯创造的一种存在,它或许会使观者浑身不舒服,但确实是我们需要的一种看待世界的方式,卡拉克斯让“屎先生”在绞刑现场突然消失了,但是日本自身或者说给世人呈现的这些不光彩的问题依旧存在。 |