他从不是外表出色到可以占尽机遇的演员，五官那么浅淡，气质随时可以随着角色的个性而变幻，甚至不管看多少部他演的电影，你都不太清楚他究竟长什么样。一个气质和角色同样随性的男人，几乎可以像变色龙一样转换自如。你也许会记得《夜奔》里的富家大少，但一定不会由此联想到《双瞳》里的中年警官。也许会为《经过》或《鲁滨逊漂流记》里的风样男子而倾心，却必定怕了他在《停车》里坏到极点的一副奸相，《白色巨塔》里面目严峻的白袍医师又接着将你唬倒。你会记得他是谁，但不会介意他在扮演谁，一个四十多岁还可以被称为“文艺小生”的男人，仿佛时光无法也无法恒定他的飘忽。
曾在金马奖上大放异彩的电影《不能没有你》，仅仅是他十几年中独立执导的第二部作品。似乎证明着，无论商业还是艺术，当演员还是做导演，都不是戴立忍的问题，重要的是，他很自在。
父亲和我——
戴立忍，1966年生于台湾，其父曾是一所中学的训导主任，信奉棍棒底下出孝子这句名言，对儿子的方式好比审查罪犯，以至若干年后戴立忍回忆往事，说，我的童年，除了挨揍就是挨揍。“斯巴达战士”终于愤然反抗，国一时和哥哥离家出走，住在了同学家，父子关系一度形同陌路。
但有一次，去医院探望病倒的父亲时，戴立忍突然强烈地明白了父亲当年的想法。后来，戴立忍执导《不能没有你》，用黑白映像，童年记忆般朴实而支离斑驳。电影里的父亲，粗鲁暴躁，却对女儿有刻骨之爱，一如戴立忍对父亲的感觉。他形容自己电影中的父亲是“一个不会赞美与表达感情的父亲”，所知的表达方式无一不是极端的，吼叫、痛斥，甚至抱着女儿要一同跳桥自杀来控诉社会。这种爱的表达，像血淋淋的伤口，令人惊惧痛楚，却无法不为之感动。
影片中的父女被迫分离后又相遇，父亲殷殷一问，你过得好吗？赚尽观众唏嘘热泪，亦折射出戴立忍内心另一种隐藏至深的情结，这个情结，有关爱情。许多年前，在金门服兵役的戴立忍，女友因意外过世，他却只能在海的另一边遥遥相望，再会无期而遗恨空生。片中父亲对女儿的那一句台词，就是戴立忍对逝去的女友最想说的。
“我很不喜欢描写自己或身旁的人，可是往往在作品完成后发现，我其实都在写自己。”
正是由于这份饱满的真情实感，《不能没有你》上映后，在社会与民众间引起巨大反响，一举斩获台湾金马奖最佳剧情片、最佳导演、最佳原创剧本，以及台湾年度杰出电影和台北电影节大奖，并代表中国港台地区入围了第82届奥斯卡最佳外语片奖。
旁若无人的隐匿——
看似一炮而红的戴立忍，今日的成就却是来自于多年积累。艺术学院就读时他便积极对外接触表演，一半是对电影这行多做了解，另一半是为赚钱。后来，性格叛逆的他一心想要拍部“离经叛道”的电影，却因为筹资失败，被罚款一百多万，为还债，戴立忍只好接拍《白色巨塔》。
虽有无奈的成分在，但戴立忍对表演依然十分热忱。以《皇金稻田》出道，在《放浪》、《心动》、《蓝月》等片中演过无数配角，几乎令人疑心他只有在配角身上才能找到变幻莫测的乐趣，抑或配角才更适合他随心所欲的隐匿。《想死趁现在》里的悍匪，冷酷里带着几分清峻，韵味十足，戴立忍因此角色获得了金马奖最佳男配角，次年，戴立忍凭借电视电影《浊水溪的契约》又斩获金钟奖最佳男主角，他在台湾地区名声渐隆。在《夜奔》里扮演一脸蛮横的大少黄子雷令他再度入围了金马奖最佳男配。戴立忍对文艺片的宠爱，在《石碇的夏天》、《爱你爱我》、《鲁滨逊漂流记》里一览无遗，但假如对他不是过分熟悉，有可能你根本认不出是同一个人，非但面貌迥异，气质也大相径庭。他只需将头发剪短，眼神放木一点，通俗的市井气就出来了，但这是假象，转眼在《经过》里，一头长发的飘逸和淡淡的忧郁又极惹眼。
《深海》和《月光》之类文艺气息浓厚的电影自然是他所爱，偶尔戴立忍也会尝试《弹道》、《纽扣人》这样的动作片，或是带有奇幻色彩的《穿墙人》，抑或惊悚片《双瞳》、《凶魅》，但《停车》里的戴立忍依然叫人忍不住地吃惊。像戴了四五套面具，阴恻恻的伪善，逼良为娼的毒辣凶狠，拉客时的笑容又贴了一层蜜糖，每一次变换都令人心生畏惧。这个角色再度让戴立忍入围了金马奖。
2010年，戴立忍有两部电影上映，一部是武侠片《剑雨》，一部是剧情片《第四张画》，并接拍了都市爱情电影《万有引力》。
不能没有你——
说戴立忍演而优则导并不准确，尽管毕业十几年，他只执导了两部剧情电影，一部是2002年的《台北晚九朝五》，一部便是《不能没有你》。戴立忍在剧本创作方面的成绩从未输于演技，他一直在编写舞台剧、广播小说以及电影剧本。做演员的时候，对现有的剧本不够满意，就会带电脑在现场改，有时候会以自己的理解即兴出演，跳出别人的框子。2002年，戴立忍自编自导的短片《两个夏天》获得台湾电影奖百万首奖。之后他在香港电影人陈德森的监制下拍摄了《台北晚九朝五》，但口碑不佳，再然后，他辗转多年，慢慢地筹集资金，攒到大约100万人民币，觉得可以做了，就拍摄了小成本电影《不能没有你》。
“这议题刺进内心柔软的部分，让我看见自己的茧有多厚。”第一次在电视机里看到男子挟持女儿跳天桥的戴立忍，当时只是淡淡看了两眼，就自顾自的走开。两年后，他再度看到这则新闻的追踪报道，突然内心有所触动，在拿起笔并几度易稿的过程中，他对剧中人物有了更多的感同身受，从批判到理解，到深深的同情，并延伸出对造成这种社会现象及人们冷漠态度的原因的巨大问号。也许正因如此，一部风格质朴的电影才真正激发出了观者极大的热情。
戴立忍一直将曾在国立艺术学院戏剧系教过他两年的老师，台湾著名电影导演杨德昌视为照亮自己电影之路的明灯。从杨德昌那里，他学会了怎样从社会和新闻事件中通过观察、梳理来提取电影素材，懂得了电影与社会文化间相辅相成的对应关系。拍摄《不能没有你》这样一部从真实事件中汲取灵感的电影，获得了如此震动的反响，戴立忍不忘将荣誉归功于杨德昌当年的谆谆教诲，他说，杨老师才是大师，而我现在只不过是在可能成为大师和几乎成为街头小贩之间游荡。
下一步，他计划拍摄一部新电影，讲述家庭冷暴力的，名字叫《我这样爱你》。你，我，两者之间的真挚情感，简单而复杂的人生爱恨，戴立忍想要一直讲下去。 |
